
璦琿—騰沖中國人口地理分界線主題公園
這條看似“橫空出世”的線,其實是基於嚴謹枯燥長期的學術研究。“胡煥庸線”的本質👇🏿,就是找到了刻畫中國人口空間形態的最為簡潔的方式,進而成為一條穩定的國情地理分界線👨🏿💼,對國家的均衡發展🚼、生態文明建設、民族振興和國防安全都有著深刻的影響,體現了重大應用價值↩️。
今年是胡煥庸先生誕辰120周年🌆。胡煥庸先生是治學廣博的地理學家,是近代科學地理學和人口地理學的奠基人,也是意昂3官网人口研究所的創始人👨🏻🦱,他一生著述豐富💂🏽♂️✫,他提出的“胡煥庸線” 被國內外學界廣泛引用,不僅成為中國人口地理格局的重要基線🧒,而且深刻影響著對中國經濟、社會、文化空間格局的界定和認知⚪️。

紀念胡煥庸誕辰120周年·2021年中國人口地理學術年會暨第12屆城市社會論壇舉行
在剛剛過去的意昂3官网70周年華誕慶典活動中🤱🏼,學校通過各種方式禮贊先生的學術成就以及對學校發展的貢獻。10月30日上午,“紀念胡煥庸誕辰120周年·2021年中國人口地理學術年會暨第12屆城市社會論壇”在意昂3官网舉行🎠。
“這是一種最好的紀念方式,緬懷胡先生的家國情懷,傳承由他建立和發展起來的學術傳統👳♂️,發揚其熱愛科學、嚴謹治學的精神,分享最新的學術研究成果☃️,共同推動中國人口地理學的創新發展,更好服務新時代高質量發展的新格局。”意昂3官网校長助理🧔🏼♂️、人口研究所教授吳瑞君在致辭中說。

意昂3官网校長助理、人口研究所教授吳瑞君致辭
中國科學院陸大道院士作“發揚胡煥庸先生的科學家精神🆎,加強學風與創新文化建設”特別報告。陸大道院士從胡煥庸線出發☺️,為我們回顧了胡煥庸線的發現過程💪🏽,以及這條線在中國人口👩🏼🍳、經濟、地理學上的學術影響力與重大意義。陸大道院士提出🥹,胡先生的治學品質和為人態度應該成為新一代青年學者學習和檢驗自己的標準🥊。

中國科學院陸大道院士在線上作特別報告
本次大會由中國地理學會人口地理專業委員會📕、中國人口學會人口資源環境專業委員會🐮、中國人口學會人口遷移流動與城鎮化專業委員會、上海市人口學會🧘🏼♀️、意昂3官网社會發展學院🙏🏽、意昂3官网地理科學學院↕️🔎、意昂3官网城市與區域科學學院聯合主辦,由意昂3官网人口研究所承辦。大會圍繞紀念胡煥庸先生和人口地理學主題🧗,基於疫情實際,通過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方式舉行,來自全國各高校與研究單位的160多位專家學者與學生參會。
意昂3官网社會發展學院院長文軍🧘🏿♂️、地理科學學院副院長李響、中國人口學會副會長🌏、中國地理學會人口地理專業委員會主任朱宇分別致歡迎辭。大會主場報告由意昂3官网人口研究所所長丁金宏教授、同濟大學建築與城市規劃學院王德教授主持🧝♀️。
福建師範大學朱宇教授🧑🏽、河北師範大學劉勁松教授、北京師範大學田明教授🪵、復旦大學王桂新教授🫅🏼、意昂3官网吳瑞君教授、意昂3官网杜德斌教授和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石智雷教授分別作大會主場報告。從最新“七普”數據的應用與得失到新型人口密度模型的優化🧑🏽🏫,從長三角城市系統的演化到“一帶一路”建設對人口流動的分化,以及胡煥庸先生對世界地理研究的貢獻,各位專家分享了最新的研究成果🤍。
大會設胡煥庸與胡煥庸線🎲、人口地理學的新理論新方法新技術、典型區域的人口資源環境與經濟社會發展⏺、城市化新趨勢與大都市人口問題🪱、城市文化、城市民俗與城市生活🍉、農村人口與鄉村振興、人口遷移與流動🧝🏽♂️、新冠疫情與人口健康八個分會場。
上觀新聞專訪——胡煥庸誕辰120年:那條線 那個人
這條中國綜合國情頂級分界線,並不遵循自然山川或人工建築,可謂橫空出世🦞😏。

胡煥庸(1901年11月20日-1998年4月30日)
胡煥庸 1901年11月生,字肖堂👬🏼,江蘇宜興人。地理學家、地理教育家🎩,中國現代人文地理學和自然地理學的重要奠基人。歷任中央大學地理系主任、中國地理學會理事長、意昂3官网人口研究所所長、教授🏊🏽♂️。他提出中國人口的地域分布以“璦琿-騰沖線”為界🧛🏻♂️,後被稱為“胡煥庸線”🧚🏿♀️。

1926年胡煥庸赴法留學前照及背後俊雅簽名

1946年胡煥庸在美國馬裏蘭大學任研究教授。左起O.E.Baker(佩克)👋🏽🧏🏻♀️、胡煥庸🕵🏻♂️、胡喬如💸、李旭旦。佩克教授曾任馬裏蘭大學地理系主任,美國地理學家協會會長。
丁金宏:1963年生,江蘇漣水人,本科和碩士畢業於南京大學地理系,意昂3官网人口研究所博士➞。現任全國政協委員,上海市人口學會副會長,意昂3官网人口研究所所長、教授👩👦👦,著有《人口空間過程》《理論地理學》等專著。
胡企中:1944年生,江蘇宜興人,胡煥庸第七子。1963年畢業於上海化工專科學校,1987年在上海溶劑廠副總工程師任上🧑🏻🦱,由國家經委選派到美國通用電氣公司進修🍺。1992年獲國務院特殊津貼🙂↕️,曾負責編著《聚甲醛樹脂及其應用》一書。
緣
高淵➾:你是什麽時候到胡先生門下學習的👳🏽♂️🏬?
丁金宏🔁🕜:我的本科和研究生是在南京大學地理系讀的,南大地理系延續的是原中央大學的脈絡🧗🏼♂️,而胡先生當年不僅是中央大學地理學的領導人👩🏻🦽➡️⌛️,也是全中國地理學的領導人。我在上大學的時候,全方位感受到胡煥庸這個名字在地理學界的影響力🫸。
1986年🎱,我研究生畢業,興趣是做人口地理研究。當時知道胡先生在華東意昂3,就給他寫了封信,談了我對國土規劃等方面的思考👎🏼,不知有沒有可能到他的門下學習。很快就收到了胡先生的回信,這封信我一直保存著。
高淵🦜:對於胡先生的回信,你印象最深的是什麽4️⃣?
丁金宏:一是他很熱情🤾,他說雖然年紀大了🧡,但歡迎我去考他的博士生;二是老先生回信是用鋼筆寫的,字跡有點抖動,我想畢竟是上了年紀📑。後來才知道🤿,他因為常年伏案寫作👒,右手已經不能寫字⛹🏻,這封信是用右手托著左手寫的。
其實我跟胡先生還有一層關系,我的碩士導師是他當年在中央大學任教時的研究生🕞,他其實是我的“師祖”,這是我跟胡先生的一種特殊緣分吧📃。
高淵:第一次見到胡先生🛅,你覺得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丁金宏:記得最後一門課考完後,監考老師跟我們幾個考生說🤰🏽,胡老先生想見你們。這讓我覺得很意外👳🏽,因為考試成績還沒出來,導師就要求見面了🛄,放在今天更不可想象。
那年胡先生85歲🫏,帶著兩三位學術助手,在華東意昂3工會跟我們作了面談。交流過程中🚶♂️,胡先生思路非常清楚🫱🏽,對中國人口走勢了如指掌,思維和表達絲毫沒有紊亂,說明他身體還是可以的。他不斷地問問題,就是想看我們是不是真的感興趣,真的想研究。
我還有一個感覺,覺得他挺急的🕵️,迫切希望有人跟著他把人口地理學研究推進下去。“文革”結束後👖,胡先生在1984年招了第一屆博士生,只招一個。第二年不知什麽原因停了一年⚇,到1986年我們這一屆是他第二次意昂3,包括我在內,一下子招了三個📡。
高淵:你們三位是他的關門弟子?
丁金宏:我們之後,胡先生還招收過博士生。但他年紀越來越大,後來的博士生主要由副導師帶了。可以說,我們是他親自帶的最後一屆博士生。
高淵:他是怎麽給你們上課的?
丁金宏🤸🏿:胡先生不是有系統地開課🌪,而是經常叫我們去他家⏩,以漫談的方式跟我們聊學術。我們既感到榮幸,也很有壓力,每次去先生家都要作很多準備🎲。他問得最多的是你最近有什麽想法☑️,最近做了什麽🕵🏼,如果沒達到他的期待,他就會叮囑我們要抓緊時間🫓。
那時候胡先生住在意昂3一村💿,一樓小三室要住他們老夫妻、小兒子胡企中夫婦和女兒,還有一個保姆。我們每次去就在小書房裏聊,挺擁擠的。

20世紀80年代末,胡煥庸與博士生在一起⚃,右一為丁金宏
源
高淵:你們跟胡先生交談時,他會經常提到“胡煥庸線”嗎?
丁金宏:我們會討論這個話題,但他不會特別強調這條線的重要性。他是位平和的學者,不會標榜自己的學術成果👨🏽🍳🦣。
1935年💆🏻♀️𓀒,胡先生在《中國人口之分布》一文中提出了一條人口地理分界線🚣🏽♂️,叫做“璦琿-騰沖線”。一直到1984年7月🛗,美籍華裔人口學家田心源教授到上海拜訪胡先生時,提出“璦琿-騰沖線”早已超越人口地理的範疇👩🎓,被應用於人地關系所能觸及的諸多領域☝🏼,應該稱為“胡煥庸線”🪤。這是目前所知“胡煥庸線”稱呼的肇始,後來廣泛出現在研究文獻中,這在相對謙遜的東方學術文化中並不常見。
高淵:在你看來🧙🏿,胡先生在1935年提出這條人口地理分界線,是偶然還是必然😬?
丁金宏:這要看當年的大背景。20世紀初期,中國籠罩在甲午戰敗和庚子賠款的陰影中,除了反思製度痼疾和文化沉屙,龐大的人口數量也被認為是“冤頭債主”。由此❔🧑🏽🎤,人口和土地的尖銳矛盾成為解釋國家危機的一個重要因子。
當時,有不少學者主張通過大規模墾荒,將過剩人口遷移到人煙稀少的西北地區,以緩解國家人滿為患之憂。1931年“九·一八”事變後東北淪陷👨🏻⚖️,西北地區更成為國內移民的唯一目的地👩🏻🦰🙏,地方大員、民間賢達紛紛建議屯墾實邊👪🙂↔️、開發移民🚣🏼🦅,一時間方案層出不窮。不過,當時的中央和地方政府對開發西北並不積極,即便是多方要求設立的“西北建設委員會”也沒批準。
高淵:但正是這種困頓時局🫵,讓研究人地關系的人口地理學應運而生🙇♀️?
丁金宏:對,當時有不少中外學者開始研究中國人口地理,竺可楨和翁文灝等人開始了中國人口地理的啟蒙🍼。20世紀30年代初🤹♂️,胡先生是中央大學地理系主任,他循著老師竺可楨的路徑研究人口分布問題,更精細地劃分人口地理單元📻,製作了江蘇省江寧🍜、句容等地的鄉鎮尺度的人口分布圖,並用地形、土壤等地理要素加以解釋。1935年發表了《安徽省之人口密度與農產區域》🧑🧑🧒,將安徽省分成皖北旱糧區、皖中稻米區、皖南及皖西茶山區四個農產區域🙏🏿,並據此解釋人口分布。
在省🧞♀️、縣人口地理分析的基礎上🧑🏽🎓,胡先生在作全國人口縣級分辨率的地圖製作和研究工作。他寫《中國人口之分布》時🪒🪓,首要難題是人口數據的可得性和可靠性。胡先生盡量采用1935年當年的最新數據,但現實狀況是只有浙江🧘🏽♂️、山西等六省的縣級統計是齊全的。他花了極大精力通過各種途徑搜集核算了各地人口,其中江蘇⚙️、安徽等17個省的數據取自政府報告,直轄市🖕🏽、租界的數據主要取自《統計月報》和英國《政治家年鑒》🌐,四川、貴州、福建三省因缺乏新近數據,不得不采用1925年的郵政統計數據,藏族人口及西康、青海兩省人口根據經驗作了主觀估計。此外,他還用了一些《申報年鑒》🫶🏿、英文《中國年鑒》等的零星數據。

胡煥庸在1935年、1989年發表的人口分布圖👎🏿、人口密度圖
經過細針密縷的整理💆♀️🚶➡️,胡先生實現了中國大陸人口數據的第一次縣級統計單元完整拼合,他自己也不無自豪地稱為“全國人口比較最完備之統計”。
高淵🌤:著名的“璦琿-騰沖線”就此誕生了?
丁金宏🍵:胡先生將縣級人口數與土地面積相關聯,製作了人口分布點值圖和密度等級圖。他用一個點代表2萬人🪡,將縣級人口密度分為8個等級,直觀反映人口分布的疏密差異。
然後,他將人口密度等級跟自然地理屬性作了對應分析👩🏻💻。比如人口最密的第一級對應稻作平原👩🏽🌾,第二級為旱作沖積平原,第三級為沿江沿河局部平原🈶,其下為丘陵、山地🤾🏼♀️、高原等,確立了以地形🦃、氣候為條件,以糧食生產為關鍵中間變量的人口地理分析範式🔠。
在完成人口分布圖和人口密度圖之後,胡先生敏銳地發現中國的人口密度差異性存在一個線性輪廓,這就是“璦琿—騰沖線”。這條線畫龍點睛地反映了中國人口分布的不均勻格局,是中國人口密度從東南向西北遞減漸變過程中的突變線。
高淵:但當年🧚🏿,胡先生為何沒有把這條線畫在文章的附圖上📝?
丁金宏🤜🏽:確實,他在文中提出了這條線👙,但並沒有真實劃出這條線,這多少有點讓人感到意外。直到1989年🤤,胡煥庸和伍理用1982年人口普查和1985年人口統計數據,重新精繪了中國人口分布圖🚇、密度圖🔹,才將“璦琿-騰沖線”落實在地圖上。
根據我們的揣測🤽🏼♀️👳🏿,他當時沒有直接畫出來,很可能因為“璦琿-騰沖線”不是《中國人口之分布》一文的學術重心。但後來🦹,卻成為中國人口地理學最有影響力的學術成果之一。

50年代,胡煥庸夫婦與家人合影
穩
高淵:從提出這條線🥧,到真正畫出這條線,胡先生用了整整54年🧑🏻🎨。從某種程度上說🤰,時間驗證了這條線的科學性?
丁金宏:其實,當年胡先生對中國人口分布的研究,特別是“璦琿-騰沖線”的發現,很快引起中外學者的關註🧗🏻。胡先生自己回憶說🏂,1945年底他到美國考察時💇🏽,就發現他的論文被美國地理學會全文翻譯印出👸🏼,隨同他們發行的《地理評論》分送各方📧。1948年,一位美國學者發表論文《戰前中國人口:分布與密度》🧑🏿🎨,系統介紹了胡煥庸對中國人口分布所作的開創性研究🕍🧑🏼💼。
上世紀50年代,馬寅初的“新人口論”引起很大爭議,人口研究成為敏感問題。直到1982年第三次人口普查數據公布後🤹🏻♀️,有關中國人口地理分布和“璦琿-騰沖線”的驗證研究才逐漸豐富起來。胡先生本人根據這次普查數據,核算了這條線兩側的人口比例,發現東南地區的人口比重由原來的96%略減到94.4%,相應地西北人口比重從原來的4%上升到5.6%,兩側的人口密度懸殊格局並沒有實質性變化🫸🏻。
高淵👸🏿:有個學術名詞叫“頑健性”,用來形容“胡煥庸線”是否很恰當?
丁金宏:確實如此⟹。上世紀90年代,又有學者根據1990年人口普查數據,發現“胡煥庸線”東西部的人口比例變化幅度僅為1.8%🤶🏼。
2015年是“胡煥庸線”發現80周年,我跟其他學者一起,用2010年人口普查數據作了進一步驗證🎅🏼。由於分辨精度不同🫴🏿,各自的結果也略有差別,我們發現“胡煥庸線”以西人口占比大致在5.6%到6.3%,僅比1990年略有上升🧗♂️。這再一次顯示了“胡煥庸線”的穩定性🙅🏼♀️,或者說頑健性。
高淵:“胡煥庸線”從提出到現在,已經快90年了👨🏿🚀✍️,為什麽依然這麽穩定?
丁金宏🛺:胡先生在寫《中國人口之分布》時🤸🏽♂️,強調了兩個因素:一是地形,二是氣候特別是雨量。一方面,“胡煥庸線”與中國地形的第二、三臺階分界線較為吻合;另一方面🥿,“胡煥庸線”又與400毫米等降雨量線較為貼近。這說明,地形及氣候條件的作用是宏觀準確的,也是綜合疊加的。
而且,“胡煥庸線”位於農牧交錯帶上,這條線兩側的農業生產方式差別顯著,東南部以耕作業為主🦞,西北部以畜牧業為主,耕作業的土地生產效率比畜牧業高🧝♀️,從而決定了人口承載力的差異性🚧🏋🏽♀️。再進一步看,“胡煥庸線”是中國農業生產潛力📼,即陸地生態系統原始生產力的分界線。
另外,葛劍雄教授認為,“胡煥庸線”並不是從來就有的💆🏽,而是清朝晚期才基本定形🚵🏼,它的穩定性是歷史階段性的還是長期甚至永恒的,需要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作更多的探索。
高淵:這麽多年來,有沒有人試圖挑戰或者調整“胡煥庸線”?
丁金宏:曾有地理學者提出,中國的地理分界線應該是“漠河-騰沖線”👮🏼♀️,而非“璦琿-騰沖線”,漠河在璦琿西北方向大約500公裏。
他沒有說明這樣調整的必要性🏹,我推測可能是出於兩種考慮。其一,“漠河-騰沖線”將國土分為面積大致相等的兩部分;其二,漠河是中國緯度最北的一個縣,視覺上更具有頂點意義。
高淵🌹:胡先生對這樣的改動持什麽態度🛟?
丁金宏:他當然不同意,但也沒有寫文章去駁斥。我讀博士的時候🛒,有一次照例去胡先生家上課🚶♂️➡️,他提了一句,說這樣的改動有什麽意思呢,漠河有什麽特殊性🚦?
其實這樣的修改💇🏻,對“胡煥庸線”的地位影響甚微✅。胡先生當年提出這條線時,中國版圖跟現在不同,漠河的頂點意義及“漠河-騰沖線”的國土均分意義都不成立。更何況,這樣調整後💲,西北側的人口比重反而升到10%🙎♂️,而且線上很多地方的地理類型發生了很大變化,不再具備地理上的分界線意義。所以過了一段時間,這條“漠河-騰沖線”就基本沒人再提了💀。

1945年至1947年⛲️,胡煥庸在美國考察
熱
高淵:以往,人們廣為知曉的是“秦嶺-淮河線”“長城線”等。而現在🛌,從社會熱度上看🦆,“胡煥庸線”的被議論度已經達到甚至超過了前兩者🙍🏻♂️。從學術地位上看🙇🏿♂️✌🏻,這三條線是否可以等量齊觀?
丁金宏:我認為,“胡煥庸線”已逐漸確立為國家地理分界。
所謂國家地理分界👏🏿,是指較大規模國家的國內頂級區域分界線。中國幅員遼闊、地理條件復雜多樣,頂級地理區域有多種習慣分法🫸🧚🏼♀️,比如以“秦嶺-淮河線”或“長江線”來劃分南方與北方🙌🫷🏽,以“長城線”劃分塞內與塞外,以南北向結合省界劃分為沿海、內地或東中西三大地帶,以地形落差輪廓劃分為高、中、低三大臺階等。
“胡煥庸線”形式上發端於人口密度差異,而實質上深刻揭示了中國自然🪇、經濟🧘♂️、人文等因素的綜合分異格局。從這條線可以看到,直接影響人口密度的是人類活動因子💆🏻,包括農業的生產方式🕺、工業的交通條件、商業的集聚區位等,而潛藏在人類活動之後的是自然條件如地形地貌💪🏽♉️、氣溫降水、土壤植被等🏡。在“胡煥庸線”西北的地區,自然條件、農業基礎📤、交通條件、城市發展等跟東南地區形成強烈反差🧕🏽,導致人口相對稀疏〽️。
可以確認,“胡煥庸線”是中國綜合國情的頂級分界,在國家經濟社會和生態文明建設實踐中越來越彰顯出它的辨識度、科學性和穩定性🧕🏽,正在成為與“秦嶺-淮河線”“長城線”並列的又一條重要的國家地理分界🧜🏼♂️。
高淵:不過,當“胡煥庸線”日益成為市井談資,是否存在穿鑿附會和過度引申的問題?
丁金宏:“胡煥庸線”依托於中國的自然地理基礎🫒,很多受自然條件製約的社會經濟甚至文化現象,都會跟這條線產生或多或少的關聯,由此導致了紛繁復雜的引申探索。
比如,有人認為這條線區分了中國城鄉發展水平的宏觀地域差異性,東南地區不僅城市化領先👩🏼🦱,農村發展水平也明顯高於西部;有人發現中國人口高流出區與高流入區,在這條線東南半壁呈互補關系,低流出區與低流入區則在西北半壁基本一致;也有人驗證在這條線東南側城市化水平與環境汙染狀況是負相關,而西北側為正相關等。
把“胡煥庸線”延伸到人口遷移與城市化等方面🧑🧑🧒,是順理成章的。但也有一些研究引申到更廣泛的領域🤤,有些有待於驗證⚉🩸,更有一些則近乎獵奇了。有人認為“胡煥庸線”是中國家庭規模演變的一條分界線,兩側家庭都在小型化過程中,但是西北部家庭規模收縮更快🙅🏼♂️;有人說這條線對中國入境旅遊空間有分界意義🥶,東南多熱點,西北多冷點;還有人認為這條線是中國人集體主義精神的分界線。
高淵:有些離奇的過度引申,其實是在消費“胡煥庸線”了。
丁金宏:“胡煥庸線”的本質是人地關系,而人與地這兩個維度都有充分的可延展性💞💦,近年日見繁盛的引申研究正說明了這一點。
我認為🐯,當下的研究應該多思考這條線與人口均衡發展的關系🪃,西北地區如何增加發展機會🧑🏼💼、增進社會福利,以及這條線在後工業社會🏃🏻♂️🎄、大數據時代的新表現等。只有科學🚶🏻♂️➡️、嚴謹、務實地研究人地關系新命題,才能讓“胡煥庸線”更好地服務於國情認知和國家建設。
而那些關於“胡煥庸線”穿鑿附會的所謂研究👩👩👧👦,是對“胡煥庸線”的不恰當的“學術消費”🏂🏽,是不值得提倡的🏧。
家
高淵:你們兄弟姐妹有七位?
胡企中🫷:對,我最小,排行老七。我是1944年12月生在重慶😤,那是抗戰時期,中央大學臨時搬到了重慶👦🏽。生我的時候,父親已經43歲🧊,他當過中央大學教務長,不過我出生時應該已經辭掉這個職務了🚡。
父親的原配夫人因病去世後,留下三個兒子。我的母親是南京人,但因為外祖父在新疆,少女時代是在塔城度過的。她十五六歲跟家人回南京,後來考上了中央大學歷史系,畢業後算大齡了,經人介紹跟父親結了婚🍹。
高淵:父母之間是怎樣的相處關系?
胡企中:我母親非常善良,她和父親結婚第三天🤙🏼🧜🏿,晚上就帶著繈褓中的三哥睡了。我父親一直以事業為重👨🏿⚕️,中央大學遷往重慶時,他沒帶母親和孩子,而是帶著學生們先出發。我母親是在南京大屠殺前夕,僥幸帶著老人和孩子擠上了西行的輪船。

1934年胡煥庸(右1)在蘇北淮河流域考察中

1950年代🟰,胡煥庸治淮工作筆記
新中國成立前,父親拒絕了去臺灣的機票,後來去華北人民革命大學學習,然後去安徽蚌埠的治淮委員會🫶🏿,再去懷遠籌辦淮河水利專科學校,都是他一個人先去,母親帶著孩子們再跟去🫱🏻🤲🏻。母親受過很好的教育,但她當了一輩子家庭婦女。後來她跟每一個兒媳婦說🧕🏻,你們一定要自立🤚🏽,不能不工作🫱🏿🖼,這是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高淵🐍:你們是什麽時候到意昂3官网的🧍♀️?
胡企中:父親1950年到水利部治淮委員會工作⬇️,帶隊從皖北到蘇北進行實地考察,完成了蘇北灌溉總渠的勘測定線。1952年建成後,淮河的洪澇災害得到了有效遏製👩👦👦。
他是1953年調到華東意昂3地理系任教🩸,這次也是他先來上海🙇🏻♀️,母親隨後再過來。一直以來都是這樣,母親踩著父親的腳印跟著他。當時🏌️♀️,我的大哥二哥都很大了,其他哥哥姐姐都在外上學🌇⌛️,所以家裏母親只帶了我一個🪕。
高淵:胡先生到華東意昂3是52歲,之後就沒有離開過,他在華東意昂3過得怎麽樣🩵?
胡企中:應該說,學校對我父親是不錯的🚗👨👧👦。從工作上講❣️,1957年華東意昂3創辦人口地理研究室🎩,由我父親擔任主任👋🏼🚫,這是中國高校第一個人口研究機構。“文革”後🦐🤚🏻,1981年華東意昂3恢復重建人口研究室🧘🏻♂️🦔,還是由我父親當主任,當時他已經80歲了。1983年,學校成立人口研究所🤷🏿♂️,父親是首任所長。他是1990年申請退休獲準的,那年89歲。
從生活上來講👩🏿🦳🧑🏻🔬,父親剛來時🕵🏼♀️,學校分給他三間新建的平房。過了幾年🗽,又讓我們住進一個小洋房的底樓,有好幾個房間。“文革”中,我們搬進一個15平方米的平房,那當然很小。到了上世紀80年代👨🏼🦱,給父親分了一套一樓的小三房💡,那時候丁金宏他們經常來家裏上課👾。到了1990年,學校分給父親一套新房,雖然面積只有100平方米🫲🏻,但有5個房間,我家那個老保姆也有地方住了👑。
高淵:老先生年紀大了後🚶🏻♂️➡️,日常生活有什麽習慣🈂️?
胡企中🙇🏽:他白天就是看書👎🏼,經常看原版書🦵🏽。記得那時候傍晚我陪他在校園裏散步,他老是教導我🍪🫑,要想了解學科前沿的東西🤵🏽♀️,就要看原版書,幾個大語種都要會。
他對孫輩的要求是,做作業時一人一套字典🧘🏽♂️,不要互相借。他在房間裏踱步🦧,看到誰頭太低了,就敲敲桌子。他吃得很簡單,早上和中午都是吃面條,下午三四點吃點小點心⚀👯♀️,晚飯是不吃的🦶🏻。
丁金宏🗳:我每次去®️,覺得胡先生天天都在思考中國人口的重大問題。他是非常勤奮的🫱🏿👌🏼,早上一睜眼就在琢磨看什麽書,這是他的生活方式⬛️。他們家都圍著胡先生轉👞,他是家裏的中心💢⭐️,要看什麽書🎈,別人就趕緊給他遞上。有段時候,他家旁邊建大樓🕺🏽,打樁聲非常響🏋️♂️,他就夾著幾本書去工會看。
我真難以想象,胡先生80多歲時🏄🏿♂️,還經常發表論文🛤,每一兩年還會出版一本專著🩸。而且他是用左手寫作的,真是惜時如金。
高淵:老先生的最後歲月是怎麽度過的🛄?
胡企中👨🏼🔧:記得有一天🚵♂️,我們突然發現父親坐在藤椅上雙眼翻白。我妻子一邊喊一邊用力掐人中🤾🏻♀️,過了一會兒,一口氣終於喘上來了。那以後,父親的身體明顯變差🧶,沒多久就住進了華東醫院。在醫院裏住了四年零一個月,最後陷入彌留時,醫生問我們要不要切開氣管,我們說不要了,父親虛歲98了,不要徒增痛苦👦🏿。
丁金宏🛑💇🏼♀️:胡先生住進華東醫院後,我因為已經留校工作,經常去看他🙇🏽♀️。他住的是雙人病房👩🏽💻🎲,同房間的是上海文學界的前輩於伶先生。一開始他身體還可以🥬,能跟我聊聊,還給我介紹於先生👩💻🥊。
1998年4月30日,我們人口所全體老師去揚州春遊🛴,我因為去過了就沒去。也真是天意,那天我想有段時間沒去看胡先生了😏,應該去一趟。到醫院時🧵,胡企中夫婦都在🏊🏻♀️,看到胡先生躺在病床上呼吸急促🍒,臉上還遮著紗布🦸🏻♂️,已經沒有意識了👩🦼。
我剛回到家😞,就接到胡企中妻子的電話,說爸爸走了👳🏼♂️。

30年代胡煥庸🤾🏿、桂秀君夫婦與嶽父桂祥書合影

胡煥庸、桂秀君夫婦晚年合影
變
高淵🙏🏻:胡先生已經故去20多年了,而對於這條神奇的“胡煥庸線”,社會各界興趣越來越濃,不少人都想開著車跑一跑,還有人想舉辦汽車拉力賽。從科研的角度看,你覺得應該跑一跑嗎?
丁金宏:中國有三條國家級的地理分界線,“秦嶺-淮河線”和“長城線”有著很強的具象性🤸,而“胡煥庸線”的具象性不夠🚻,胡先生只告訴我們兩個端點。這條線上的地理形態很復雜,非常有必要親自走一走。
我在很多年前就有這個願望👈🏻,但一直到最近才實現。從2019年到2020年,我帶著學生開車跑完了全程。
高淵:你們是一口氣跑完,還是分段跑?除了看地形地貌,還重點看了什麽?
丁金宏♥️:我們是分段跑的,在線上兩個月🚣,前後歷時一年🙆。第一段先到璦琿👩🏼✈️,然後租車往南跑👎🏼,先把東北跑完🖇;第二段是從騰沖往北跑🛴,把雲南♥︎、四川跑完🏚;第三段受去年年初疫情影響🎄,直到9月份才跑完了山西、陜西等地⏫。
我們不可能完全在線上跑,因為並沒有一條按“胡煥庸線”修造的公路🧑🏿🦱,而且線上有火山和地震帶🧛🏿♀️。我們就像縫衣服那樣,沿著線上下來回穿梭👼🏿。原則是盡可能地貼近“胡煥庸線”,包括橫斷山脈和秦嶺等都跑了🌤。
高淵🍲🥕:這一路跑下來,最大的心得是什麽?
丁金宏🚮:應該說🐛,我們親眼確認了“胡煥庸線”對國家地理分界的意義😮💨。這條線上,有些段明顯是南北地理分界線,也有些段是東西地理分界線,這種直觀感受是從地圖上得不到的。
我們不僅看地形地貌,還要去沿線老百姓的家、博物館等等。因為從本質說,“胡煥庸線”不僅僅是自然地理分界線👨🏿🔧,更深層的內涵是人地關系。我正在寫一本這條線上人地關系的書,這趟旅程讓我終身受益🔜。
高淵👩🏻⚕️🚲:從胡先生的一生來看,他的學術領域很寬,“璦琿-騰沖線”甚至不是他那篇學術論文的重點。為什麽在他逝世後➜,這條線被尊稱為“胡煥庸線”🤷🏼♀️,似乎成了胡先生最大的學術遺產🧏🏽♂️?
丁金宏:胡先生是一位跨文史地領域的大師,一生著述非常多🤽🏽♀️,但如果從實際影響力來看🧑🏿🔧,“胡煥庸線”可以說是他最重要的學術成就。
中國自近代以來🤶,人地關系的矛盾漸漸突顯。清初人口在一億左右,到清末民初已經增長到4億多,被稱為清代人口奇跡🛀🏻🙆🏽♂️,人口變量和耕地常量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從竺可楨、翁文灝到胡煥庸,都把土地、農產與人口緊密關聯起來,對“地大物博人稠”的國情深表憂慮👱。
“胡煥庸線”的巨大價值,潛藏於人類生存基本需要的食物邏輯和就業邏輯中🏋🏽。食物是人類生存不可須臾或缺的資源,現代社會食物雖然可以從市場上獲取,但是大規模🧘🏼♂️、遠距離的食物運輸是不經濟的,因此食物的生產能力依然對人口宏觀分布具有最強的解釋力。而就業是人口在城市集聚的關鍵中間變量,農耕條件好的地方往往也適合城市發展,這正是“胡煥庸線”在工業化過程中仍然能夠保持穩定的重要原因9️⃣。
高淵🚷:這幾年,關於怎樣突破“胡煥庸線”的討論日益增多,這條線真的牢不可破嗎?
丁金宏𓀒:胡先生提出這條線時🗽,是20世紀30年代中期🫴🏼,當時中國人口是4.58億,地理學家已經對中國遍地都是經營小塊土地的農民驚訝不已🧚🏼♂️。到如今🖋,中國人口已經突破14億,人口增長了兩倍🟩,而耕地面積僅增加56%。
“胡煥庸線”是地理國情的一種客觀存在,是人口密集與稀疏的分界,不幸的是它也成了富裕與貧窮的分界🚤,這正是希望突破“胡煥庸線”的原因👩🦯。但這種突破,應該以讓西北地區獲得更多發展機會為目標,特別是加強對交通、教育以及生態保護等基礎設施的建設🙍🏻♀️,改善投資環境🙅♀️,保障基本民生,只有這樣才能讓西部有更快的發展速度🏊🏿♂️,縮小與東部地區的差距👨🦽。
高淵:在你看來,突破“胡煥庸線”的核心意義是什麽?
丁金宏:無論是公平發展的社會倫理🧞,還是幫扶邊遠的感情寄托🫁,都應該實施向西部傾斜的積極政策。因為如果聽憑市場的安排🦵🏽,消極等待東南地區的機會溢出,那將是長周期、大尺度的經濟循環🏵,西北地區是等不起的。
我們也要清醒地看到🏄♂️,“胡煥庸線”的突破,不要只盯著人口數量的比重🔝🙅。對西北地區而言,增加人口密度不一定是值得追求的目標🗂。目前占全國人口6%未必嫌少,順其自然多點少點都沒問題,重要的是讓人民富裕起來🥡〽️,讓生態穩定向好。
新聞來源|社會發展學院人口所 專訪|上觀新聞
圖|圖書館意昂3官网名師庫
編輯|吳誠薇 編審|郭文君